湿巾_百川社

【楼诚】羿计划(一)

楔子、

“阿诚,来,到这里来。”

明楼冲着一个不过几岁的孩童轻轻拍了拍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来。

那小孩子脸上是懵懂的表情,瘦小的身体裹在一件成人的大衣里,大衣的下摆拖在地上,巨大的袖口更是卷了又卷,才勉强露出他又细又瘦的小胳膊,风衣立起的领子已经快要掩埋他半张脸。

他抬起一只脚,步履蹒跚地朝明楼走去,结果刚走了不到三步,就不小心一脚才上了过长的衣摆,“啪”地一声平底摔了个狗啃泥。

“……”明楼的手抖了一下。

“哎呀你怎么回事!叫你好好照顾他你都在干什么?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靠谱?让你做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明镜怒气冲冲的声音立刻就从脑后直穿脑膜,明镜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见小孩仍然趴在地上,忙奔过去把他扶起来,一把抱到怀里。

“阿诚乖,都是你大哥不好,有没有哪里摔疼了?快给姐姐看看。”明镜责怪地瞪了一眼杵在一旁束手无策的明楼,心疼地轻抚着孩子已经伤痕累累的身躯。

小孩的脸很小,看上去面黄肌瘦,那是长期缺乏营养的结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哭闹,只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明镜看着,心中一阵阵发紧。

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恐怕这个小孩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被随便抛在野外的乱葬堆,或是巷子深处,谁都不知道他生前收到了怎样非人的虐待和折磨。

时局混乱至此,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孩子停止呼吸。

明楼无比庆幸,至少眼前这个,他救下来了。

而且要好好抚养他长大。

孩子的小手被明镜握着,他慢慢摇了摇头,没有躲避,却也没有更亲近的动作,长达数年来自母亲的虐待,让他很难再次轻易去亲近什么人。

但是眼前这两个人,很关心他。这是他尚未成熟的心智里,朦朦胧胧最先意识到的事情。

在碰到阿诚之前,明楼并不知道自己原来有喜欢逗小孩子这种恶趣味。

比如说,他现在蹲在地上,手上举着一块香甜软糯的桂花糕,那散发出来的桂花香气混合这蜜糖的甜味,没有任何一个小孩子经受得了这个诱惑。

阿诚踮着脚尖站在他面前,双眼早就直愣愣地盯着明楼手里的桂花糕,粉嫩的小舌头舔着最近才有了些血色的嘴唇,一只小手抓着明楼的衣衫,另一只手拼命去够桂花糕。

“来,够到了它就是你的了。”明楼笑眯眯地哄劝着。

阿诚的又细又小的手指颤抖着触碰到了明楼的手腕,只要再往上一点,就能够到了。

他一咬牙,猛吸了一口气,然后跳了起来。

“哈,够不到吧~”阿诚跳起来的同时,明楼站了起来,阿诚眼睁睁地看着本该到手的桂花糕鸟一般直线上升,停留在一个自己根本不可能够到的位置,而那个始作俑者一脸奸计得逞的笑意,冲自己晃着手里的桂花糕。

阿诚放下手,脸沉了下来,眼睛里已经浮上了雾气。

明楼最看不得他这样子,连忙蹲下来环住阿诚:“别生气别生气,是大哥的错,大哥不该逗你。”说罢还将桂花糕递到阿诚嘴边。

阿诚撅起嘴,别过红彤彤的脸不理他。可是桂花糕的香气着实诱人,黏黏软软地触碰着嘴唇,只要张口就能咬到。

“阿诚乖,吃一口,可好吃了。”

阿诚回头,看到明楼用兄长般慈爱的目光温柔地哄劝着,甚至有了些讨好的意味。他犹豫着,最后终于张开嘴,咬了下去。

明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桂花糕丢进自己的嘴里,笑呵呵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孩扑了个空,瞪眼震惊地瞧着自己,心情大好。

不过,转眼间就被大姐训了个狗血淋头,更令人悲伤的是,在接下来长达一周的时间内,阿诚都不愿意理自己。

垂头丧气的明家大少爷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经被年幼的阿诚深深地打上了“大骗子”的烙印。

 

一、

香港的天气和巴黎是完全不同的,至少在夜晚的时候,明诚时常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和寒意。

这是自毕业以后,第一次杀人。

明诚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将死者周遭的痕迹全部抹干净,将他身上的衣服脱掉,抛到放满水的浴缸里。

死的人是日本战争指导部的部长,这个一直对军统情报的特务恨之入骨的日本人,暗中秘密调查了很多反日人士的底细,明楼就是其中一个。

明诚走到书房里,打给一个矮柜,伸手在里面摸索了一阵子之后,忽然用力朝外一扳,里面竟然出现了一个暗格,他一把拉开,把里面的文件和书信一股脑儿全部丢进自己的公文包里,又将暗格推了回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明天绝对会挨骂了……”将现场伪装做好之后,他嘟囔了一句。

自己在特工学校的老师,是教导了多名优秀特工的教官,有着顶尖的意识和出色的技术水准,明诚五年前离开明家,进入到学校接受特工训练,一周之前刚刚从那里毕业,获得了最高特工的资格。

而毕业的特工,将进入到各个组织,接受来自于雇主的各种委派。

不惜任何手段和代价任务,这是特工的最高使命,也是存在的意义。他们没有信仰、没有自我、游离于任何规则和秩序之外,成为这个世界光明背后的影子。

“特工最高水准,就是任何人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他的教官这样教导他,“杀人这样低水准的解决方式,我希望你给我少干。”

明诚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距离他进入这个房间已经过去了25分钟,还有5分钟,这名部长的私人女仆就会进入这里,立刻就会发现部长被杀害的事实,他清楚日军指挥部的办事效率,不出10分钟这里就会全线封锁,所有进入过这幢屋子的人都会受到严密的排查,而信件被盗的事情也会随之曝光,矛头会立刻指向军统情报机关。

可是,剩余的时间太短,要再做更多的布置已经不允许。

还剩3分钟。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响,明亮刺眼的车灯犹如夜幕中倏然开启的巨眼,照得屋内如同白昼。

一个蛇一般的图案骤然出现在书桌上,明诚看到,那是刻画在一个檀木的笔托上,形状诡异,定睛一看,似乎又不完全是蛇,而是……

门口传来门锁转动的咔嚓声,在这静谧无声的房间中,令人毛骨悚然。

 

“日本战争指导部部长,昨夜在家中因心肌梗塞而死亡?”

明楼坐在饭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早晨刚送到的晨报,看到上面巨大到触目惊心的新闻标题。

明诚从厨房里端出还冒着热气的煎蛋放在桌上,边上还配着烤得焦香的火腿片。

“除了杀他别无他法”明诚说道,“他已经知道太多事情了。”

“怎么做到的?”明楼喝着咖啡问道。

明诚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了他一眼说道:“在他惯常喝的咖啡里加入了兰西地。”

“噗!”明楼刚喝入口咖啡的全喷了出来,明诚眼疾手快展开餐巾挡在自己面前,咖啡全喷在了餐巾上,他却是幸免于难了。

明楼责怪地瞪了他一眼:“刚才你的教官打电话给我。”

明诚拿起一块面包刚准备吃,闻言动作一滞,明楼可以看到他原本平静得毫无波澜的目光在那一瞬间闪烁了一下,这让他有些不满地皱起眉。

“老师他……说什么了?”明诚试探着问道。

“照例是那些不该杀人的话,不过一周的观察期已经过去了,他已经没有权利再束缚你。”

明诚点点头,埋头吃饭。

明楼很不喜欢他的教官,甚至对他的学校都颇有微词,这从他毕业回来以后无时不刻地感受到。

尽管他已经成为明楼的下属,是隶属于明楼的特工,可是明楼似乎根本不愿意听他提起和学校相关的所有事情,他回来已经一个星期了,明楼对他的态度越来越疏远,好像他只是一个雇佣的普通特工。

而不是他从小一手带大的弟弟。

他看着明楼夹起一片嫩黄的煎蛋放到自己盘子里,自顾自吃着。

“以前你都会把蛋白留给我吃的……”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嘀咕着,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

“什么?”明楼抬头。

“没什么。”明诚摇头,飞快地把手里剩余的面包塞进嘴里:“那些资料要全部销毁么?”

“涉及到我们的资料要全部销毁掉。”明楼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报纸,“但是计划在今天寄送给南田洋子的书信依旧照常。”

“明白。”

“不过,书信的内容稍微修改一下。”明楼喝下最后一口咖啡,双眼镇重地看向明诚:“模仿近江的笔迹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是。”

“办完之后好好休息吧。”明楼说道,“下周我们就要去上海的新政府上任,到时候就不像现在这样自由了。”他顿了顿,将报纸折拢丢在纸篓里,看见明诚正仰头喝牛奶。

“你现在喝牛奶不会呕吐了?”他奇怪道。

“唔?”明诚一瞬间有些茫然,他歪头看了看手里的杯子,似乎过了很久才回忆起来。

“对。”他勾了勾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特工是不允许存在这种弱点的不是么?”

 

明楼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里面果然已经乱作一团。警察局、行动处、甚至外交部的人都在那里激烈地争吵着,显然是为了近江的事情。虽然新闻报道上写的是意外死亡,可是日方根本不相信,他们坚信这是反日人士的一次有预谋的刺杀,可偏偏现场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这一点的线索。

明诚的手法非常干净,近江部长看上去确实是安详地死在里自家的浴缸里。

他刚刚从特工学校毕业,据说以全优的成绩通过了所有的考核,他的教官对他的评价很高,声称这是他迄今为止收到过最好的学生。

办公室里的秘书眼泪汪汪地拿着明楼的调令站在他面前,用粤语说着舍不得他调离香港、不知道接下该怎么办之类的话,远处是行动处处长高声叫骂的声音。

“搜了半天,你们他妈就给我这些东西?”他提着一袋从案发现场拿来的东西怒吼着,“这些东西连个屁都说明不了!”

    “可是你不觉得这图案很奇怪吗?”警察依旧固执地站着义正言辞。

“奇怪个屁,日本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爱好,这跟他被杀有关系吗?”处长气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明楼看到,那是一个笔托。

紫檀木的托身上,用刀刻着一个非常奇怪的图案,刀法十分简陋,甚至拙劣,只能勉强看出是条蜥蜴的样子。

明楼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袋证物,双手微微握起拳头。

如果警察能够发现,那么阿诚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个图案。

可是他却没有提起。

明楼终于,深深地蹙起了眉。

 

明诚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吵醒的。

他睡了整整一天,却依然感觉到有些筋疲力尽的乏累。要接近近江部长绝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更别提还要嵌入他的房间,盗取他不知放在哪里的调查资料和信件。为了这次任务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合眼。

明楼还没有回来,窗外晚霞漫天,居然已经是傍晚了。

他打着哈欠接起了电话——

“青瓷。”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这是他在特工学校的代号,只有学校的人才会这样称呼他。

他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不过很快放松下来:“老师,您老有啥吩咐?”

“你都毕业了,我还能有什么吩咐?”对方似乎有些嫌弃地回答,“你两天后就要去上海了,不来见我最后一面?”

“不必要的交情还是免了吧。”明诚回答,“这可是您教我的。”

对方仿佛被噎了一下:“不愧是我的好学生。”他继而笑了起来:“不过,我也不是为了不必要的事情找你见面。”

明诚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已经接近五点,明楼很快就下班回来了。

“时间?地点?”他迅速地问道。


新坑,大家多多关照~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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