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天下谁人不识君（十二）
十二、
明诚坐在餐桌前，拿着钳子将核桃“咔嚓”一声夹开，核桃立刻四分五裂，他用手拨开坚硬的外壳，把里头的果肉取出来，丢到旁边的大碗里。
碗里面已经装了满满的核桃肉，另一边则是空的核桃壳，在桌上堆成一座核桃山。
明楼走过来，从碗里拣出一粒核桃放到嘴里嚼了嚼。
“嗯，不错，挺新鲜的。”
咔，明诚又夹开一颗核桃。
“日本人送的东西，你也吃得下？”
明楼又嚼了一颗：“这有什么吃不下的，无论怎么样，对食物我们总是要有敬畏之心。”
明诚挑起眉毛瞄了眼明楼，扯了扯嘴角，手上却不停，不一会儿又几颗核桃肉被丢进了碗里。
明楼看着他核桃夹得风生水起，想了想，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来，捞过一颗核桃，拿起钳子咔嚓一声，结果用力过猛，核桃直接被夹碎成了两半，里头的果肉连带着外面的壳都碎成了粉末。他有些不甘心地拣起掉在桌上的剩下的半颗，笨拙地剥开外壳，想挑出果肉，可是掰开壳的时候偏偏又绞碎了果肉，最后只挑出一些碎粒，一颗核桃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
他看了一眼旁边明诚剥出来的、完好无损的果肉，撇了撇嘴，又拿起一颗放到用钳子卡住，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核桃外壳硬得很，无论他怎么用力都坚挺在那里，他一恼，使上了双手猛地一夹，核桃如子弹一般从钳子上弹了出去。
明诚头一偏，半颗核桃夹带着细碎的壳渣从他脸旁呼啸而过，砸在身后的墙上，又弹到地上，咕噜噜一直滚到了门口。
两个人转头，看了一眼墙上被核桃砸出来的印记，都有些惊魂未定。
明诚转回来，拿过明楼手上的钳子跟核桃，把装着果肉的大碗端到他面前。
明楼默默地吃起来。
“今天南田找你去，不会就是送你核桃这么简单吧？”明楼看着明诚娴熟地剥着核桃，行云流水又快又好。
明诚的手一顿，与此同时，他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烦躁，准瞬即逝，快得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她向我询问了一些新政府的动向。”明诚说道。
明楼看着明诚的眸子，说道：“还有呢？”
“没有了。”明诚回答。
明诚的目光有些闪烁，虽然面色一如往常，可是明楼依然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一瞬间动作的凝滞。
明诚不自觉地抿了下嘴唇，这是内心犹豫时，未出现的动作。
明楼又往嘴里送了一颗核桃：“这样啊……”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明诚偷偷地撇了眼明楼，他面色平静，仿佛真的专心致志地品尝着核桃。
明明已经察觉到异常了，却不说……明诚不觉得自己的停顿和迟疑可以瞒过明楼，明楼在这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
不过，既然他不问的话，自己也并不想说出来……
想到南田神情怪异地站在他面前——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南田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就好像是小孩子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难掩兴奋却又拼命克制。
“阿诚先生，和明楼先生最近感情还好吗？”南田用她充满着日本强调的中文说着。
明诚忽然很有冲动拉开南田办公桌的抽屉，翻翻里面有没有那些让他最近寝食不安的纸。
“阿诚先生，昨天晚上76号截获了一条情报，有意思的是，这条情报似乎是关于你和明先生的。”
明诚额头一跳。
“是什么？”
“阿诚先生自己不知道么？”南田反问道。
看着南田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明诚感觉自己的头越发疼了。
“没想到明楼先生对于阿诚先生如此情真意切，当真是让人动容。”南田转身从书桌上抽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明诚。
“阿诚先生，打开看看。”
明诚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明长官对阿诚先生用情之深，我透过着薄薄的纸却也能感受一二。”南田说着，竟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南田科长，您误会了……”
“明长官不愧是留学过巴黎，做起这样的事情来果然是浪漫优雅，叫人羡慕。”
明诚苦笑：“南田科长，其实……”
“阿诚先生，你是不是在害怕你现在和明长官的感情，在如今这样混乱的时局下，是对新政府和76号的背叛？你放心，你大可不必有这样的想法，虽然你如今投靠于我，不过，我也是人，面对明长官这样的深情，又有几个人能不被打动？”
明诚有些惊讶地瞪向南田：“南田科长，您……”
“怎么？你没有想到我会支持你们吧？”南田微微摇头，目光遥遥望向窗外：“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诗，叫做‘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它的意思，但是也能感受到里面的悲伤之苦。我非常欣赏阿诚先生的果敢和智慧，也不想看到明长官相思煎熬，所以——”
她走到明诚面前，镇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辜负了明长官的好意。”
明诚觉得，自己此时纵然有千万张嘴，也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跟自己的大哥在一起呢？明诚微微皱起了眉。这种事情，自己以前想都没有想过。一直觉得自己会一直作为一个随从跟在明楼身边，会看着他结婚生子组成家庭。从小一直到现在，明楼对自己来说是朋友，是兄弟家人，是上司，可是从来没有恋人这一项。
可是现在，好像情况越来越脱离自己原本的设想了？
而且，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好像那些小说里一样，变得对自己暧昧不清，时常对自己搂搂抱抱，摸摸亲亲，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从那些莫名其妙的小说出现开始？不对，好像更早，从在巴黎念书的时候，好像明楼就对自己……这么说起来，在去巴黎之前……
“大少爷！我回来啦！”一声兴奋的大喊将明诚从回忆里拖出来，他抬头，看到阿香背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
她刚刚赶路回来，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双眼却灵动有神，看到明诚和明楼亲密地坐在一处，还保持着一个夹核桃、一个吃核桃的动作。
“哎呀~”她忽然羞涩地叫了一声，脸颊飞红，一跺脚：“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她用手遮住了双眼，飞快地跑开了。
你看到什么了！你回来说清楚啊！明诚的手僵在半空中，觉得狂风骤雨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都不足以形容自己此刻无比复杂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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